劉德寰? 洪馨儀
【摘要】本文對近年來流行的“網絡民族志”方法的應用現狀進行綜述,發現該方法在現有研究中存在被誤用的風險;反思了關于“網絡民族志”的幾大誤區:一是“新瓶裝舊酒”;二是執行過程不嚴謹;三是將訪談法涵蓋在網絡民族志方法之下或與其并列。最后詳細探討了所謂“網絡民族志”研究中實際運用的已成熟方法,質疑網絡民族志作為一種獨立方法的合理性,同時也對傳統方法在網絡世界應用的注意要點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網絡民族志”;民族志;互聯網研究;深描
信息技術的發展和互聯網革命催生了網絡社會的崛起,人類的日常活動也逐漸經歷了從傳統線下環境到數字化線上空間的轉移。網絡建構了新的社會形態,網絡化邏輯的擴散改變了生產、經驗、權力與文化過程中的操作與結果,也重塑了社會互動的結構和人類的交流方式。線上活動已成為現代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社會交往、信息獲取和身份構建等方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因此,對于互聯網影響下的社會文化現象研究,勢必不同于對線下人類生活和社會觀念的探討。理解線下到線上的轉移過程以及線下、線上時空規律的異同,對于把握當代社會的動態以及個體生活方式的變化至關重要。在這一時代背景下,新聞傳播學、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心理學、教育學等社會科學學科均形成了針對互聯網和數字社會的新的研究領域和議題,如新媒體研究、網絡社會學、數字經濟學、網絡心理學等。與之相應的,學者們認識到研究網絡社會也應有不同于研究線下社會的方法,于是出現了“大數據分析”“計算社會科學”“在線實驗”“網絡民族志”等風靡學界和業界的新名詞。這些“新方法”席卷論文寫作的同時,對其的討論與反思也在逐步開展。但遺憾的是,大部分方法批判集中于方法實踐的細節及方法作用的議題范圍,少有研究回到方法論體系的層面,思考這些所謂的“新方法”在整個社會科學方法框架中的位置,從其源頭梳理方法演變的邏輯。對于方法來說,如果其含義過于模糊,那么它被誤用和濫用的風險就會大大增加;如果其蘊含的技術和思想已存在于既有的成熟的方法中,那么它作為一種獨立的方法被提出和使用的現象就值得審視。本文關注近年來流行的“網絡民族志”,從方法論層面考察其源流與內涵,并將其放在實證社會科學方法樹的體系之中,批判性地探討其作為一種方法存在的必要性與合理性。
一、民族志與網絡民族志:緣起、發展和應用現狀
談及“網絡民族志”,就不得不提民族志。民族志即把對異地人群的所見、所聞寫給和自己一樣的人閱讀的一種著述形式。在某種意義上,民族志與田野調查可以畫等號,這個術語現在已經成為一個廣泛使用的通用標簽,用于任何涉及人、訪談研究、案例研究、用戶界面測試或一般定性研究的研究。這一說法也反映了民族志這種方法由于范圍廣泛而被濫用的現狀。并不是說簡單地在一個社區中生活并觀察就可以稱為民族志。作為人類學家核心的成長儀式,民族志田野工作是權威性的標志。嚴格的民族志方法要求較長時間的田野實地生活(一般為一年左右,不少于半年)以及對當地土著語言的掌握,并且科學的民族志必須做到搜集資料的主體與理論研究的主體合一。馬 林諾夫斯基的《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是第一個達到二者合一的學者。這本經典著作也標志著民族志成為一門科學的研究方法。在實證研究的方法樹中,民族志屬于觀察法類別下的一個分支,而網絡民族志(互聯網社區參與)同樣也屬于觀察法下的一種觀察類型。
“網絡民族志”又被稱為互聯網民族志、賽博民族志、虛擬民族志等,主要指的是“一種新的定性研究方法,它采用民族志研究技術來研究通過計算機媒介通信而出現的文化和社區”或“一種以網絡虛擬環境作為主要的研究背景和環境,利用互聯網的表達平臺和互動工具來收集資料,以探究和闡釋互聯網及相關的社會文化現象的方法”。海因認為虛擬民族志應遵循一些原則,如與傳統民族志不同,虛擬民族志不要求研究者長時間沉浸在框定的區域,而是要求研究者同時保持虛擬的和實體(線下)的移動性。
許多研究論證了網絡民族志作為一種方法的優點。如在研究敏感類主題且難以接觸到研究對象時,網絡民族志為研究人員提供了一種不引人注目的隱蔽方式,使得研究者能更深入地了解研究對象的觀點、動機等。此外,網絡民族志還具有成本低、更便捷、更有可能接近真實等優點。然而,這些“優點”本身也讓網絡民族志的應用門檻大大降低,使其被誤用的風險顯著增加。
國內關于網絡民族志的研究熱點主要集中在方法論相關引介與述評議題。但近年來相關的實證研究增多。筆者在中國知網主題搜索“網絡民族志”“數字民族志”“數碼民族志”“虛擬民族志”等關鍵詞,發現截至 2025 年 2 月已發表相關期刊文章四百余篇。文章涉及多個學科,包括新聞傳播學、民族學、社會學、體育學、教育學、經濟學等,其中新聞傳播學為主導。在仔細分析這些文章后發現,研究均涉及對網絡民族志方法不同程度的誤用。首先最明顯的是“新瓶裝舊酒”的問題,即實際使用的方法是參與觀察、訪談等業已成熟的方法,但還是套上了“網絡民族志”的新殼,只因為研究議題與互聯網有關或觀察的“田野”是互聯網平臺;其次是執行過程不嚴謹的問題。互聯網社區觀察相比于實地觀察而言,確實具有進入更方便的優點,但并不代表互聯網觀察就無須遵守一些科學的標準和規范;再次是將訪談法囊括在網絡民族志方法之下。在實證研究方法樹中可以看到,訪談法屬于實地個案研究的分支,其與觀察法處于同一個層次。而互聯網社區觀察(網絡民族志)僅僅是觀察法下參與觀察或民族志法的一個分支。因此,將訪談法囊括在網絡民族志方法之下其實是一種方法論層級的混淆......(本文為文章截選,完整版請搜索公眾號:“教育傳媒研究雜志社”)
本文系“研究闡釋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精神”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建立全媒體傳播體系研究”( 項目編號:20ZDA057)的階段性成果。